从官商巨擘到父亲之败：盛宣怀的复杂人生

《青果巷掠影》之四

晚清政界商界，盛宣怀是无法避开的存在。所以，青果巷盛宣怀旧居，就成了绕不过的坎。

但遗憾的是，盛宣怀旧居陈列的都是他的“丰功伟绩”，造铁路，办电报局，接收汉阳铁厂，办煤矿，建大学，慈善……对于他的家族家人，丝毫没有涉及。我问工作人员，回答说，旧居正在扩建，待修建好了，会调整展品。我只能悻悻然而去，从一大堆讲述晚清朝野的书籍资料中寻找素材。

鸦片战争失败，晚清便开始了艰难而漫长的社会转型。但朝野上下最初的认知，以林则徐为代表，始终未能脱离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的思想，直到半个世纪之后的张之洞辈，依然死抱着“中学为体，西学为用”的浅薄认知。而盛宣怀在李鸿章的支持下，却踏踏实实的大搞实业。京汉铁路的通车，电报局创建，铁厂煤矿的开办，机器制造局的设立……乃至北洋西学堂等一批大学的创建，盛宣怀功莫大焉！从民族工业，从交通教育慈善事业的角度看，盛宣怀在中国近现代史上确实应该大书特书。但切莫忘了，盛宣怀是背靠李鸿章，头戴红顶子，亦官亦商，长袖善舞，才能取得如此功业。李鸿章说他：一手官印，一手算盘，亦官亦商，左右逢源---李鸿章确有识人之明。

当然，从李鸿章的幕僚到赏尚书衔，恩加紫禁城内骑马，授邮传部右侍郎（1911年升任尚书），管摄路、电、航、邮等，盛宣怀的眼光手段能力确非常人可及。如果把盛宣怀和另一个红顶商人胡雪岩比较，后者确实不及。胡雪岩死死抱着一个后台：左宗棠。左当时的地位不及李鸿章，在慈禧太后的心里，李鸿章无人替代。甲午战争失败，李鸿章失势，盛宣怀又抱上李莲英的大腿，并联络了两江总督刘坤一，银子开道，无往不利。

二十世纪初，盛‎宣怀几乎“富可敌国”，除了苏州⁣留园，他在上海拥有大量的房地产，如果按现在的房价计算，百亿千亿都不止吧！盛宣怀死后，遗产仅白银就达2000余万两！如此巨大的财产是如何侵吞的？

举一个例子：1894年初，盛宣怀奉李鸿章之命，接办“官督商办”的上海机器织布局，他向李鸿章建议把“局”改为“厂”，也就是把官方机构的名称改为企业名称。李鸿章同意改为“华盛机器纺织总厂”。1901年，棉花价格飞涨，总厂亏损严重，盛宣怀串通刘坤一，上奏朝廷，请求另外招商，改换厂名。结果，盛宣怀以原价买下全部股权，把一个‬“官督商办”的大企业变成盛家私产！

当时，凡涉及铁路电报铁厂煤矿航运等事关朝廷收入的大型企业，几乎全是“官督商办”。也就是由朝廷指派官员为督办，企业管理由督办说了算，然后向社会招商，采用股份制，每年分红。这种所谓的“官督商办”，其实产权不清，到底是政府的？还是民间商人的？产权不清，就给盛宣怀之流留下了巨大的可乘之机。晚清官场的贪腐之风，可谓中国历史上空前绝后，连军费、救灾款都敢贪污侵吞，何况企业乎？！当年创建北洋水师，朝廷拨款2000万两白银，而李鸿章实际到手仅600余万两؜！

任何一个家族的财富积累，得有非常之人与非常之手段，但挥霍财富，也许只要一夜之间。盛宣怀死后，巨大的遗产大部分留给了儿子盛恩颐（另外三个儿子早年夭折）。据说，盛恩颐这个名字还是慈禧太后给起的。盛恩颐曾留学英国伦敦大学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，继承父业后，历任津浦铁路局局长、汉冶萍公司总经理等职务。抗战期间，投靠日本人，替日本运销鸦片。盛恩颐不仅当了汉奸，还嗜赌成性，据说一夜之间输掉了上海的一条街（也许是一条弄堂，数十上百间房子），赢家是浙江都督卢永祥的儿子卢小嘉。

盛恩颐排行老四，他在上海的车牌号四个“4”，用纯银打造。他给每个姨太太配一栋花园洋房和一部进口轿车，还在跑马场养了75匹马……盛老四在上海大名鼎鼎，但即使家有金山，也经不起这般挥霍。花花公子的下场很悲催，据说穷死在苏州留园的门房里。

（很抱歉，我用了很多“据说”，因为至今尚无一部清史，只有编撰于民国的“清史稿”。就算有清史，此类逸事正史也不会收录吧？所以，关于盛宣怀后人，我只能从各种野史中挖掘。）

盛宣怀的子女，大约只有七女盛爱颐有些出息，她精通英语，能画善绣，与陆小曼等交往甚密，有意思的是，盛爱颐还和宋子文有过一段罗曼史！而宋子文的母亲，也就是著名的宋家三姐妹的母亲倪桂珍，曾经是盛家的佣人！

当然，说倪桂珍是盛家佣人有些哗众取宠了，准确的说是家庭教师---教盛家孩子们行为举止，社交礼仪的老师。我唯一不确定的是，倪桂珍嫁给宋耀如，是在入盛家之前还是之后？

如果倪桂珍是在婚后进入盛家担任家庭教师，那我们可以推测，她在盛家并不尽职---她把自己的孩子教‭育成了总理夫人总统夫人财政部长，而盛家子女除了盛爱颐，尽是败家子。如果担任盛家家庭教师之后再结识宋耀如，那么，盛宣怀认她作干女儿也就在情理之中了。

盛家另一个“女佣”名吕葆贞，盛宣怀也认她为干女儿，将她嫁给了自己的属下，时任交通部次长的赵庆华，生育了7个子女，其中一位便是赫赫有名的“赵四小姐”！

历史就是这样，又荒唐，又有趣。晚清最大最成功的官商，同时又是最失败的父亲。而盛家的兴衰，又和民国的几大家族，数十位名人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关系。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，而真相，又能如何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