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表时间: 2024-11-07 09:00
另外我父亲在县当政期间,出现了一次大动干戈的事。上面我已提到过,感德者载道,结怨者寥寥。这寥寥之中尚有人在。因为我父既有众望,又有权威,除公务之外,解讼评争者终日盈厅接踵,有理者常胜,失理者常败。胜者自然无怨,而败者也有心悦诚服的,但也有心怒而不敢言的。不过这大多属于中下层平民,过时便不了了之。这次大动干戈的事,发生在县东北隅的观典寺、匡刘营,是以刘阁臣为首而挑起的。
在公款局未成立前,县成立有招待财务所,专管过往军队和地方上公益事务款项的收派和支出。当时是刘阁臣负全责,但他从中谋私自肥,早为众乡绅所不齿。在选举公款局长时,刘有以前的基础,再加上在东北乡也有一定的声望,故在选举前他也大肆活动了一番,结果失败了。他退居家中,隐恨在心,伺机再动。
因当时内战频多,民众负担日益加重,他便借机宣传我父浮派,鼓动群众抗款。当时县府除几十名杂役外,又无地方武装,杂役前往催款,他鼓动群众围攻殴打,并扬言如周必豪查衙的办法(周必豪,元庄人,曾带领农民手拿桑权锄头,把清末贪官赶跑了)清查公款局,意欲赶走我的父亲。大家沸沸扬扬听到他已聚众千余人,要围攻县城。
我父得到消息,不得不防,遂传信于南闽营。而那里素是武术之乡,各家枪、刀、鞭、矛、棍、棒俱全,尤其为了保护我的父亲,都敲开了铜锣,如长蛇般的人群,蜂涌而至,县城以南这村看那村,村村相传,城关内外马上人山人海,水泄不通。
正在此时,刘阁臣带了千余人,耀武扬威地抵达了五瘟庙“。这时我父正在东关北寨门内拦阻众人,只准守,不准攻。在这个关头,忽听五瘟庙北面呐喊之声震天,有人从北向南包抄过来。原来东、西青羊马鸣梧、马腾梧弟兄,二人与我父是挚友,听到刘阁臣的举动,自动号召东、西青羊各村的人前来助阵。
这样北面一呐喊包抄,寨内之人任父亲怎么阻拦,也无能为力了。人们如开了闸门的洪峰冲了出去。该不出大乱子,刘阁臣看来势凶猛,人员又悬殊太大,故急忙将人撤退入五瘟庙内,闭门固守。恰在此时县长率领各大士绅,四方劝阻。我父又劝说各村首领,放开包围距离,进行和平谈判。
县长和众绅进入五瘟庙内,痛斥刘阁臣的违法行为和粗野举动:若让你们厮杀,后果你担得起吗?目下你四方受围,你说怎么办?刘阁臣俯首认罪。县长命他亲笔写悔过保证书:①保证以后永远不再发生类似行为;②所应交纳的款项,在所参加人员的区域内,一律由他催交完成;③在十日后来城请十桌客,向张局长赔礼道歉,恢复名誉。他在理屈词穷和各方的施压下,只有一一照办。
这场惊天动地的浩大械斗,竟能如此圆满地平息!大家都说这是张老先生德泽乡里,恩济人心,处事有方的结果。我父不但名誉无碍,反而显示出民心的向背和在地方群众中的威望。而刘阁臣从此再无颜出头露面,晚年竟流入讼士之帮,因涉讼一起谋害人命案,而锒铛入狱,囚死于狱中。善恶有报,咎由自取。借鉴以往,怎能不警醒于后人呢!
在这场风波发生以后,我同母的大姐出嫁了。大姐是嫁于高指南的承继大孙高文进(字博之,民众称之谓高大老)的长子,名提汉,字杰三。听说这次的婚姻是高指南一人主张和操办的。当时我大约是一至二周岁,故没印象。但高大老以后又成了我的岳父,两家由友到双重至亲,故须要介绍一下情况。至于高指南的情况以上已简介过,不提。高博之,因身材魁伟,故高指南令其习武。前清科举考试,有文试,也设武考。武考的科目有拳术、刀棒、掷石、跑马射箭等等。我高大伯(高博之)是清末最后一批的武秀才。辛亥革命后,曹锟贿选成功在北京执政,直系军阀吴佩孚在洛阳练新军,成立西北讲武堂,以训练干部。我高大伯前往投考,因有武术底子,所以马到成功。
在训练期间,吴也不时亲临讲话和观操。当时外蒙古送给吴大帅一匹豹花俊马,哪看哪好,在马群中跑得最快。但性最烈、最坏,咬人、踢人,不准人接近,连饲养者也得双缰绳牵着出进。吴大帅请了很多出名训马者都没治服它。
我高大伯自告奋勇,打报告要求训马。因他学过武术,骑马特别擅长。吴佩孚听到后很高兴,我高大伯叫把马拉到洛河沙滩内。他收拾利落,腰插马鞭,冷不防,打个尖蹦,跳上马背,两腿紧缠马腰,两手抓紧马鬃,其马咆哮如雷,前竖后蹦,连续数十余次未能把他摔下。看它跳跃渐弱,他叫饲者把双缰绳一齐甩给他。这时马没命地在沙滩奔驰,跑慢了他即用马鞭抽打马耳根,因此处最疼,以致使马全身冒汗如洗,怎样打也跑不快了。最后马全身打颤,再打也起不来了。
此时吴大帅亲临现场观看,从此便抽调我高大伯专训此马。数月后只要听到他喊一声,此马 皮肉便不禁乱颤。从此我高大伯便被留在大帅身边,后充卫士班长,骑兵排长,一直到卫戍骑兵独立旅少将旅长。回新野当联防司令的宋宗海就是当时他属下的营长。
当时张家口长城外马匪很多,到处抢劫,吴佩孚让他驻张家口剿匪,一年内所有马匪都被捉光杀光。群众给他送了很多万名伞,我结婚都用上了。当时蒙古人给他送了一个绰号叫高剥皮(因字叫博之),对匪不留情,是厉害的意思。后吴佩平打东北张作霖,名为直奉战争,冯玉祥在北京倒戈,致使吴佩孚一败涂地,到许昌时只剩他们卫戍旅的几十个人。我高大伯一个护送吴佩孚,他们改装成商人,到四川余学忠处(时为刘湘的师长)。我高大伯又返回北京接家眷返乡。
这时豫鄂边境盗匪如毛,万民不能安居乐业,军阀你争我夺,哪管民众死活。在这种情况下百姓人人恨匪,我高大伯以一介平民的身份,振臂一呼,组织起剿匪、打匪的群众力量。各村铜 锣一响,高喊:高大老齐人打土匪了!就这样成千上万的人,有枪的自动拿枪,没枪的拿刀,随着他东剿西打,将地方所有土匪头子,捉拿的捉拿,打死的打死。因此高大老的威名和称呼在全县及鄂北传开。
我的姐丈高杰三,也步他父的后尘,入洛阳西北讲武堂。毕业后,到其父的部队充当排长,后升连长。他回来接我姐姐去北京时,我已记事了。记得我高大哥头带金箍帽,腰勒武装带,挂一东洋刀,刀鞘拖地,刀把上带长缨。我很喜欢那把刀,非拿着玩不可,他拿走时还惹我哭了一场。我记得我姐姐北上时,是雇了一辆马车。我父亲送给她公公的礼物是一麻包芝麻叶,一麻包马齿苋,一袋绿豆面。
听我姐回来时说,父亲送的礼物她公公很喜欢,单这几样东西便请了几个月的客,能把几百里外的河南老乡,请来吃家乡饭,都说美极了!端起芝麻叶豆面条的碗,好像回到了家乡,实在是想不到的事。这真是特别人送的特别礼物,想得到家,与众不同。
他们在北京有了我外甥女,到吴佩孚垮台后,和全家从海道绕上海、汉口而归。回家后他们投入商界,经营恒丰泰杂货店和粮、油、棉河下贩运生意。因在解放前陆路没有运输工具和好的道路,所以唐、白河平原所产的粮、油、棉向外运销,完全依靠水路运输。新店紧靠河岸,又增加了几条支流,水也深,装卸非常方便。故汉口来的收购客商都云集新店镇,繁华程度要属宛南之最,有“小汉口”之称。
我姐丈的生意做得十分红火,与我马家姐家合营亚东烟厂和棉花打包厂,后又独办中兴烟厂,并有槽坊、油坊、百货等等,生意越做越大。他叔父高子政(群众称高二老)在政治上失败后,他为维持南面的局势走上了政途,首先充当了第二区区长(即新店区)。在国共合作统一抗战时,成为县参议员,并培养肖侠青“为团长,壮大军备实力。他还与肖在新店成立景贤中学,以培养人才。因其声望地位和财力都很大,解放后虽是投案自首,但仍未得到善终。